近日一件不大不小的新聞引起民間熱議，時下當紅的體育明星姚明的頭像，被國家造幣廠鑄成紀念幣，于奧運會前發行。姚明能否當得起這份殊榮，是見仁見智的事，也正是引發議論的原因。再深究此事，能引出一個很大的話題：錢幣的政治功能。
錢幣是一個政權執政最重要、最常見的標志之一，秦始皇一統天下后，統一幣制和統一度量衡、文字一樣是其加強統治的重要措施。在中國漫長的兩千多年帝制時代，新皇登基，重要的兩件事是改年號、鑄新幣，錢幣隨著年號而變，是對天下昭示新統治者權威再好不過的法子了。所以至今存在世上的古幣，多數以帝王的年號命名，如唐代的“開元通寶”、明代的“洪武通寶”、“嘉靖通寶”等等。
帝制覆亡，共和肇興后，錢幣的政治涵義并未消除，各國錢幣上的圖案大有講究，一般流行用開國的重要政治人物頭像，如美鈔上的華盛頓。袁世凱當上總統后，他的頭像也鑄在銀元上，民間將這種錢稱為“袁大頭”，他皇帝夢未圓飲恨而亡，可袁大頭還在世上流行了若干年。還有一類國家的鈔票上印上本國歷史上的偉人，如大詩人、大藝術家等等。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后，種種機構比照國名，紛紛冠上“人民”二字，如“人民郵電”、“人民法院”、“人民鐵道”等等，銀行也不例外，除管理機構為“人民銀行”外，錢幣圖案也得顯示人民當家做主的政治涵義，前幾次發行的紙幣，上面的人物不像國際通行辦法，是有名有姓的歷史人物或現實人物，而是一個群體——“人民”的代表性形象，比如十元錢的工農兵大團結，五元錢的煉鋼工人，一元錢的開拖拉機的公社女社員，你能說他們具體是誰？他們沒名沒姓，只是一種象征性符號，兩角錢上一位土家族一位朝鮮族女孩的模特真實姓名前兩年被媒體挖掘出來后，很是熱鬧了一陣。后來，我們的人民幣圖案又向世界通行規則看齊，印上開國領導人的頭像。
說了這么多，就是想說明，直到今天，錢幣仍然有非常重要的政治功能，一張鈔票一枚硬幣，是政權合法性最簡明最通俗的宣示，上面的圖案自然也就是官方價值觀的體現。
紀念幣的重要性當然不如通行貨幣，通貨無時無刻不在世上流轉，上面的圖案也無時無刻不在無聲地宣示政府的權威和官方意識形態。但通貨的圖案不能老變來變去，而因事因人發行紀念幣則能彌補這一缺憾。盡管其政治性含義不如通貨，但依然不能小覷，重要性甚至超過有著同樣功能的紀念郵票。
由此就能知道為什么一個體育明星頭像上紀念幣會引起爭議。反對者大約認為紀念幣有太強的政治性，只有同樣具有政治價值的英雄人物的頭像才有資格鑄在幣上，比如江姐、雷鋒這類人物，一個玩籃球的上了紀念幣，是不是太不莊重了？而贊成者中不少人認為憑什么體育明星就不能上錢幣，他比那些政治性人物貢獻一點不差，體育明星上紀念幣是一種祛魅。
我以為持這兩種意見的人犯了同樣的毛病，他們對政治的理解太狹隘。在幾十年前，雷鋒那樣的人才有資格成為官方宣揚的偶像，即使是體育明星也得是在國際賽場上不畏艱難戰勝外國運動員的英雄，如女排集體。而姚明這類在外國打球在外國掙大錢的人很難成為官方肯定的偶像——那時候出國打球掙錢的可能性都很小，尤其去帝國主義國家。可時勢在變，一個宣稱開放的、正在崛起的大國，姚明這位在世界最富強國家的最流行的體育運動中擁有一席之地的中國運動員，豈不正是開放崛起最好的詮釋？他的頭像不上錢幣，試問誰還更有資格？這一枚紀念幣，其政治功能何曾減少。
政治從未遠離過體育和體育明星，當年的莊則棟，今日的姚明都是政治在體育領域的代言者，只是代言的內容因時代的變遷而有差異。姚明頭像上了紀念幣，一點也不奇怪。
作者：十年砍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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