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照片的真偽并沒有網友們想象的那樣容易證實，而且它們本身并不是最重要的東西。重要的是，我們能否建立起令人信任的科研體制。
25年前美國人送給中國一小塊月球巖石，激發了中國人的探月激情，中國科學家也從這塊月球巖石中大有斬獲。但是在美國，據說至今仍有2500萬人不相信自己的同胞曾經登上月球。著名的“阿波羅11號”登月事件，被懷疑是一個騙局，那些照片都是在好萊塢的攝影棚里擺弄出來的。
我引用這個例子，要說的是陜西發現華南虎的照片真假問題。在一個開放的社會，什么事情都可能遭到質疑。越是神秘驚險，價值連城，質疑就越多。科學家們殫精竭慮而不得，一個農民卻拍到了華南虎虎視眈眈的照片，被人質疑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事了，何況它本身存在若干明顯的疑點。
跟目前大家都盼望著這事水落石出不同，很有可能，和“阿波羅11號”一樣，根本就沒有“統一思想”的一天。就算山上跑出活生生的華南虎來，這些照片的真實性就被證明了嗎？從邏輯上說，最多只能說真實的概率增大了。如果一直沒有老虎出現，也不排除曾經有一只神秘的老虎剛好被人撞見了。
當焦點集中于照片的真實性時，真實性卻成為一個誰也進入不了的黑洞。拍攝者說，“我以腦袋擔保照片真實”。一位資深科學家卻說，“我敢以腦袋擔保照片有假”。用腦袋擔保真相，便可能是一場鬧劇。科學不是愛情，不能靠海誓山盟或詛咒發誓，因為那樣就容易成為騙局。
大家對這些照片的真實性驗證的期待，已經轉移了問題的焦點。假如有一個網友貼出了幾張照片，真假可能爭論一時，但問題并不嚴重。嚴重的是，也就是真正的問題在于，照片真假的背后，是可疑的利益鏈條。轉動這些利益鏈條的，是不被信任的科研體制。
假如發現了華南虎，那一片山林就可能申請成為國家級保護區，陜西和鎮坪縣就可能得到若干環保和科研經費，還可以開發旅游景觀，發展老虎經濟。因此，當陜西有關部門下發緊急通知，并開始申請成立保護區，便增加了人們對照片真實性的懷疑。從科學的立場說，懷疑不應該有地域性，正如美國人懷疑美國人一樣，陜西的專家和官員竟然能高度一致，齊聲辯駁來自外地網友和專家的質疑，更使得這件事看起來像一場非科學事件。
利益并不一定是科學發現的敵人。在科研、考古和地理發現方面，從哥倫布發現美洲到古埃及法老墓發掘，有無數例子都證明金錢欲望對科學有正面的驅動作用。但它的前提是，必須存在鑒別真偽、判斷價值的科學市場和科研機構。
所以，在我看來，那些照片的真偽并沒有網友們想象的那樣容易證實，而且它們本身并不是最重要的東西。重要的是，我們能否建立起令人信任的科研體制。這個體制能夠讓人相信，專家們都有一個基本的科學態度，否則他們的科學生涯隨時可能破產。現在的情況是，讓他們破產的可能不是科學態度，而是某種趨炎附勢的“政治態度”，也就是看地方官員的臉色說話。
就算質疑沒有結果，但媒體的開放態度仍然十分重要，并不像有些人說的那樣制造混亂。眾說紛紜本身就是一種秩序。在這種開放的媒體環境中，照片真偽固然是新聞，但更有價值的新聞是調查官員和專家是否與拍攝者合謀造假。如果這方面已經得到徹底調查而無證據，那么這些照片也可能像“阿波羅11號”登月照片一樣，不妨成為一些民間人士的業余科研材料。
□長平(廣州 資深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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