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導讀
父親去世多年，他與智障母親相依為命。成年后，他談戀愛的首要條件是女朋友不能嫌棄母親。
幾年下來，他總是帶著智障母親去相親，交往的姑娘不能承受他如此重的親情，紛紛離去。
“有人說我是愚孝，可我是母親唯一的希望。”他說： “每次看到愛情離我而去，我心里都像被刀割般難受……”對愛情的追求常常折磨著他。
“媽，多吃點菜。”昨中午，在沙坪壩區遠祖橋10幢樓3-2號，匆匆下班回家的孫義平將一根四季豆夾進母親碗中，額頭上還流著汗。一旁，母親楊世秀面無表情，將菜吃下后，目光呆滯地看著盤子，卻不動筷子，只有孫義平把菜夾到她碗里，她才會吃。
“這些都是頭天晚上下班做好的飯菜，因為我中午只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孫義平說。他現在在離家十里遠的渝安集團做摩托車流水線檢驗員，每天中午，他必須回家，否則母親就要餓飯。
智障母親的愛
在孫義平的記憶里，從小，鄰居背地里都叫母親“傻子”。
1980年，孫義平出生在重慶特殊鋼廠一個普通的家庭，父親孫仁富是廠綠化隊的一名園丁，與花兒打了一輩子交道；母親楊世秀是一位先天性的智障患者，市殘聯的《殘疾證》上鑒定為：智力殘疾，三級。
“智殘三級”是個什么概念，孫義平不得而知，但他卻知道，很小很小的時候，家里就父親一個人承擔所有責任，母親天天對著電視機或某個地方發呆。那時，一家生活靠父親每月微薄的工資。
從小到大，父親雖然不能給他和母親富裕的生活，卻給了他們最溫馨的幸福。每年過春節，父親會給他和母親一人十塊錢的壓歲錢；而每年“三八”婦女節，母親就成了最幸福的女人，那天父親無論多忙都會請上半天假，牽著母親的手到沙坪公園，繞著林陰道一圈一圈散步，最后會給母親買上一支雪糕，再帶她回家。
孫義平說，父親愛喝酒，幾毛錢一斤的劣制白酒在他看來卻是人間佳釀。2003年，他被查出患上肝硬化，一個月后，陷入肝昏迷。
“一天，爸爸突然醒過來，精神很好的樣子，說了很多很多，告訴我不管今后遇到再大的困難，也要對媽媽好。也許，父親知道這是回光返照。他告訴我，母親并不是先天性智障，而是他們準備結婚時，母親家庭的極力干預讓她精神受了刺激，才造成今天的狀況。”
父親的話，一夜之間改變了孫義平。他把對母親的埋怨轉化成了愛和包容。
談起往事，孫義平眼神里立即透出幸福的光，“我媽媽不傻，只是她不善于表達自己的感情。”孫義平說，小時候，下班回家的父親總要買回兩支雪糕，一支給他，一支給媽媽，每次自己先吃完，媽媽總會把吃剩的遞給他。
“這是傻子能做出來的嗎？”孫義平望著母親。此時，53歲的楊世秀正呆坐在沙發上，像個孩子一樣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口盤旋的那只蒼蠅。
帶著母親去相親
父親去世時，孫義平已從工廠下崗4年，憑著自己的勤奮，他從一家市級機關招待所的普通客房服務員一路晉升到領班。成為中層干部以后，孫義平的工作壓力更大了，周圍追求者也逐漸多起來，為了能更好地照顧母親，孫義平想找個女朋友一起生活。
幾年間，孫義平接觸過幾位姑娘。認識之初，他首先向對方“坦白”自己有一位隨時都要人照顧的智障母親，接受他母親是接受他的“先決條件”。最初，姑娘們滿口答應，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都無法忍受與一位智障母親打交道，全離他而去。其中一位交往了一年，甚至主動提出結婚，但前提是今后不能和他母親生活在一起，每月出錢請保姆照顧。孫義平拒絕了。
“我珍惜愛情，每次戀愛都讓我心碎……”如今，孫義平已不敢輕易談情說愛，“那讓我心痛。”
和孫義平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陳維剛遺憾地說：“其實，孫義平特別真心，可他對他媽媽的感情太深了，誰也不能侵犯他這份親情。”陳也給孫義平介紹過幾個女朋友，不過孫義平每次都帶著母親去相親，“他身高1米72，長得也可以，心眼兒實在……但他每次帶母親去相親，把別人嚇跑了！”。
陳維剛介紹過這樣一個姑娘，雖然陳事先特地打了“預防針”，但見面時，楊世秀盯著姑娘看，兩分鐘沒眨過眼，嚇得對方謊稱上廁所，溜了。
第二天早上，孫義平給母親做了很多她愛吃的菜，準備離家幾天去朋友家“透透氣”，但當天深夜，鄰居付阿姨就打來電話說，他母親生病了，肚子痛正在醫院輸液。孫義平急忙趕到醫院。母親一看到他，“病”奇跡般好了，拔掉針頭拖著兒子往家走。飯菜一點也沒動——沒有兒子，楊世秀一個人吃飯。孫義平心里很酸。他把魚肉用嘴抿了抿，再放在媽媽碗里。那已是凌晨一點多，媽媽吃著魚笑了，孫義平卻看得哭了。
一年多來，孫義平做過銷售員、勤雜工，現在每月僅幾百元的工資。“媽媽已經老了，頭發白了好多。”孫義平說，現在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和一個可以真心相愛的女朋友，一起和母親過幸福的生活。
失落的愛情
小林(化名)是孫義平的第一個女朋友，溫柔賢淑，而且在孫義平對她說了自己有個智殘母親并且以后必須一起生活后，小林不僅沒有嫌棄孫義平，反而增加了對孫義平的好感。
“現在這樣有孝心的男人已經不多，而且我始終認為，一個看重家庭的人不會是個壞男人。”小林說，當初決定和孫義平在一起，感動于他對母親的那份親情和家庭責任感，后來和他分手，也是因為他對母親的那份親情，“太重，我承受不起——我覺得他眼里只有他的媽媽，那我算什么呢？”
“舉個例子吧，”小林繼續說：“每天上班前都要把家里的東西鎖起來，煤氣灶、水管、電源……否則一回來就不知道她(楊世秀)惹點什么麻煩出來！”剛開始楊世秀“闖了禍”，小林還能將就她，可時間一長，偶爾她也會忍不住當面責怪起來。每當此時，一向斯文的孫義平就要暴跳如雷。
“你怎么能這樣對我媽！”
“她惹了事我說都不能說幾句嗎？她反正什么也不懂！”
“你走！我們分手！”
一陣激烈的爭吵后，兩人一年多的感情宣告結束。從此，孫義平變得沉默了很多。
在招待所肖主任的眼里，孫義平是個不錯的員工，從未向同事透露家庭情況，在招待所干了近兩年，平時工作積極認真，很快提升為領班，本來還有很大發展空間，孫義平卻不聲不響地辭職了，至今談起孫，肖主任仍印象深刻，連聲說“可惜”。
孫義平辭職的原因是因單位離家太遠，無暇照顧母親。2004年，孫義平一位初中同學因在張家界的火鍋店擴營，急需一位大堂經理，對孫發出盛情邀請，并許諾在待遇上絕對不會虧待他。這讓孫義平幾天沒睡好覺，如果接受同學的邀請，雖然收入高，但母親就無人照顧。思前想后，孫義平還是放棄了，留在了重慶，在家附近找了份月薪不到600元的工作。
為了讓母親過上更好的生活，孫義平拿出自己僅有的積蓄和朋友做過小車營運，但虧了；為了讓自己的工作能進一步改善，他報名讀自考，但因經濟原因而中斷。鄰居付阿姨多次勸他，別太委曲自己。但他說，父親當時在那么困難的情況下，都深愛著母親，他的付出比起父親來，實在微不足道。
記者 陳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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