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在博客(blogger，中文的譯法沒有統(tǒng)一，還有譯作部落格，也有意譯為網(wǎng)志)還未成為傳媒報道題材之先，我是由一個學生的電郵中認識這東西的。事緣這個學生有事情向我查詢，傳送來的電郵下端，附有她的“博客”網(wǎng)址，好奇心驅使下，按入一看，感覺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復雜情緒。
先說明一點：這個學生的“博客”，屬于“網(wǎng)上日記”的寫法，只是“博客”的其中一種形式，并不代表所有的“博客”都一定是這個樣子的。因為不少“博客”作者都對于“街外人”把“博客”等同于“網(wǎng)上日記”，有所不滿，所以在此特別聲明。
“意料之外”的另一面
說回學生的“網(wǎng)上日記”。所謂“意料之外”，是指我每天都見到的這個學生，原來每天都有這么強烈而多變的情緒起伏，是身為老師的我，完全沒有察覺的。讀回她每天寫的日記，印證她當天的表情行為(如果還有印象的話)，又覺得真的好像有這么的一回事。當中有些日子是特別有印象的，例如學生的情緒明顯低落，現(xiàn)在看她的“網(wǎng)上日記”，就得悉原因：前一個晚上，和男友吵架，“為了那個一直都存在又無法解決的問題，我和你，又狠狠地不歡而散了。”
至于意料之中，則是我自己一貫的信念，又一次獲得證明：在課室中的學生，并不是真正的學生本身，或者說，不是學生的全部，而是學生在學校呈現(xiàn)的一個形態(tài)而已。由于學校先天地有很多對于學生的限制，而學生又很清楚明白在學校這地方應該有甚么表現(xiàn)，才會獲得獎勵(或者不被懲罰)，而又有甚么行為，是注定撞板(或者受到懲處)，所以學生自覺或不自覺間，就會按照學校的要求，做出相應的行為。這種情況既是社會化，但又是自然而然地，讓學生“虛偽”起來的隱蔽課程。因此，我時常都提醒自己：學生讓你見到的，并不是他的整個人，你也不應簡單地把在學校中的學生，視為他最全面的表現(xiàn)。
就以上文提到的學生為例，在學校中的她，沉默寡言、做事利落而盡責，但是在她自己的筆下世界，她有無盡的意見要表達，對每一個人都有她的看法，但是又很怕別人不同意自己的看法。故此，她在學校的沉默寡言，或許不是她的性格，而是她的生活策略。然而，做老師的卻看不到(也是沒有可能看到)她“沉默寡言”的形成原因。
真我個性盡流露
到了近來，由于“博客”漸漸為人所認識，學校中的校長與老師，也開始知道這樣東西的存在，并且有機會看到一些學生的“博客”了。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經(jīng)驗，因為是讓自己可以更認識教導的學生，那么就能夠更全面的幫助他們。但是，又是一個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經(jīng)驗：不少老師的反應相當負面。當他們在學生的“博客”中，看到不合乎自己對這個學生的一貫認知，輕則覺得學生有點虛偽，重則認為要加以糾正。尤其在“博客”發(fā)生學生一些不合乎學校期望的思想和行為，更有不少老師覺得應該由訓導組跟進這些博客，例如禁止學生再在網(wǎng)上發(fā)表不當?shù)乃枷耄蛘f出自己“不當”的行為等等。
老師往往沒有想到，學生在“博客”中所表達的思想與表現(xiàn)，與他們在學校中不同，要真正反省問題的，是學校本身。如果我們相信，學校是五德并重，我們希望對學生作全人的陶成，則第一步必然是全面地認識學生，才有可能作出全人的培養(yǎng)。可是，今天的學校，由于有意或無意、有形或無形的規(guī)劃下，致力培養(yǎng)學生“做出”好行為，而不是真實地成為一個好人。結果學生在學校顧不及、理不到的地方，讓自己“真我個性盡流露”時，學校如果采用的是禁止的手法，其實就是不欲面對問題的鴕鳥政策而已。
解放自我不應封殺
當然，我無意過分抬舉“博客”中的學生自我塑造的形象，就必然是他最真實的一面，然而，那至少都是他另一面，有別于在學校所呈現(xiàn)的一面。至少，我們可以拿來作一個參照，而不是封殺。
又當然，學校這種封殺做法，由來已久，并不是特別針對“博客”的。近十多二十年，由于社會的改變，學生的紀律問題，變得愈來愈多，而且不少還違規(guī)行為，會在學校外發(fā)生。由于學生身穿校服而在外吸煙、粗言穢語、打架等等，街坊往往會看不過眼，然后按其校服向有關學校作出投訴。學校最常的處理方法有二：首先是力勸學生不要穿校服在社區(qū)內(nèi)流連，即使要外出玩樂，先回家換衣服；其次就是校外巡查，也就是如警察般，按一定的路線，由兩位老師組成一隊，在學校方圓多少里中看看有沒有違規(guī)的行為。
這兩種做法通常都很有效，實施以后，街坊的投訴很快便會減少了，因為違規(guī)的學生不是不再穿校服來吸煙、粗言穢語和打架，就是離開這個社區(qū)來做相同的行為。學校的政策，其實沒有解決有關的問題，但是就解決了自己的問題，并且讓自己覺得，問題真的解決了。
“博客”是一種新形式，但是對學校來說，它帶來的問題，只是老問題。老問題：學校教育為學生的成長，并不一定帶來良好的培育，那么，學校應該怎樣辦呢？是把問題揭開，好好地研究，還是頒布新校規(guī)，不準學生寫“博客”，或是不準學生在“博客”中，提及自己所屬學校呢？
我們期望新的形式帶來新的思考，并且會有良好的改變，雖然這個愿望很容易會落空。
（香港文匯報 歸一）
